《六月三日夜闻蝉》

唐·白居易

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

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

转眼炎夏已至,倏闻郊外林间新蝉几声清唱,又到了捕捉蝉猴、捉知了的时节。

儿时,每年麦收之后,骤雨初歇的林子里,那些黑褐色的蝉猴儿在暮色中纷纷自泥洞里钻出,涌向附近的杨树、柳树、梧桐树。我们这些孩童手持手电筒,提着小铲子、玻璃瓶子,钻进林子挖蝉猴儿、摸蝉。

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听它不再鸣叫。

清代“性灵派”诗人袁枚的这首《所见》,便是我们昔日捕捉知了的场景。孩童踏在牛背上,长竹竿上装有牛尾或马尾制成的捕蝉扣儿,无声地探进白杨或高柳的枝叶间,引逗着隐匿其中的绿蝉,猛倏一拽,那蝉儿“吱儿、吱儿”叫着被捉住,引起孩子们的欢呼。

蝉,俗称“知了”“唧鸟儿”,有的地方还叫“大姐溜”,是一种昆虫,只有雄蝉能够鸣叫。蝉的若虫俗称“蝉猴儿”“姐儿猴”,生活在地下,依靠吸食植物根中的汁液生存。若虫一般在地下生活几年、甚至十几年才會破土而出,爬上大樹,羽化成蝉,飲風沐露,悠哉鳴唱。

古人倾慕此等灑脫自在的生活,常吟诗美之。唐代詩人王维,素有“诗佛”之称,有一首《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云: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身處青山秀水之间,倚杖柴門,臨風聽蟬,神馳遐思,逍遙自在,此等生活終是快哉。

南宋抗金名将辛弃疾,戎馬倥偬之中亦有赋闲乡居之時,其《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开句为: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明月、鸟鹊、树枝、清风、鸣蝉,此數意象相映成趣、动静交融,描绘出一幅静谧优美的夏夜乡景图。

蝉脱壳成虫后,吸食树木的汁液,赖以存活一个月有余,即在树枝上产卵,旋即匆匆结束了其短暂一生。古人不知此理,认为蝉是饮空灵的晨风,食干净的露水,將其視為清高、純淨的精靈而歌咏,借以寄托情懷。

虞世南的《蝉》,骆宾王的《在狱咏蝉》,李商隐的《蝉》,都是唐代托咏蝉以寄情的名作,合称“咏蝉三绝”。

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是清誉之言;骆宾王“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患难之言;李商隐“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是牢骚之言

蝉属于乡野,属于绿树,是故乡夏秋唯美的标志。古人常以蝉怀乡,表达乡思鄉愁鄉情。

唐代“苦吟诗人”贾岛诗风中總脱不了荒凉和愁苦:

《闻蝉感怀》

新蝉忽发最高枝,不觉立听无限时。

正遇友人来告别,一心分作两般悲。

新蝉的清灵之音令人痴迷,忽然想起将要與離家千里的老友分別,诗人不由又添了傷悲。

而唐代陆畅的一首《闻早蝉》,更是令人乡愁凝重:

落日早蝉急,客心闻更愁。

一声来枕上,梦里故园秋。

这是在异乡的游子,枕上听得的蝉鸣,梦里成了故乡的秋声。

唐代另一位诗人杨凝在与友人相聚时,忽听初蝉吟唱,百感交集:

《与友人会》

蝉吟槐蕊落,的的是愁端。

病觉离家远,贫知处事难。

五代的廖凝一生颠沛流离,他的《闻蝉》写出了客居异地的辛酸:

一声初应候,万木已西风。

偏感异乡客,先于离塞鸿。

日斜金谷静,雨过石城空。

此处不堪听,萧条千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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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愁万绪难言尽,寒蝉之”愁”,尤以北宋慢词宗师柳永《雨霖铃》的起句最为著名:”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借秋蝉的意象渲染凄凉之情,配以下阕的诗眼”杨柳岸,晓风淡月”,古渡口,新雨后,长亭晚,杨柳岸,寒蝉鸣……既唯美又令人心醉,真可谓”无语凝噎”。

我更喜欢柳林中的蝉鸣。垂柳、旱柳抑或黄金柳,皆是夏蝉的挚爱,”衰柳数声蝉,魂销似去年。”(五代.顾夐《醉公子》)

“蝉抱高高柳,莲开浅浅波,倚风疏叶下庭柯,况是不寒不暖、正清和。”(宋.张先《南歌子》)

在古代诗词中,蝉与柳是最佳搭档,使得绿荫婆娑的柳树更具意境。

南朝梁代诗人王籍对此领悟最深,”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入若耶溪》)

当你漫步在沿河一带柳林深处,耳边充盈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和鸟语,置身于一片片葱郁繁茂的树荫中,如溪水般清凉,如荷风般澄澈。

时至今日,蝉猴、知了或许已被我们赶尽吃绝,还有几多蝉儿能够唱出悠扬动听的乐章?我们又到何处寻觅古诗中蝉声如潮的悠美与清凉?

作者: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资深文学爱好者,著有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月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