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思索有关归乡的种种,近年总萌生归乡之意,偶尔也能成行,尴尬的是始终未能找到真正归家的感觉。

此刻,我身处万米高空,正飞往千里之外的故乡,那座远在大洋彼岸的家园,怀念已久。飞机平稳滑行,机舱内隆隆声不绝于耳,窗外定然极其静谧,无边无际的白云如轻纱般漂浮于淡蓝的穹宇,绵延而至天际。我的内心竟像窗外的天空一样澄澈,决定开始抒写归乡的感悟。

有亲人的地方应可称之为家,然而我发现亲人竟分散在几个不同的城市,而这些地方或多或少、不同程度地被我视为家。妻儿近几年定居于北美的多伦多,父亲常驻于上海崇明老宅,岳父母居于上海枫泾,而我因工作缘故在上海嘉定有一处租住的寓所。这些地方均留有我的居室,承载着我生活过的印记和使用过的物件,因此每次休暇想归乡时,我竟需思虑一番究竟该前往哪处家园。而每次去到其中一地,我又会感觉那并非一次完整的归乡经历。最大的遗憾还是由于距离和疫情的因素,我已许久未能返回多伦多之家了。

上次离开多伦多的家已是两年前,正是2020年初新冠疫情在中国肆虐之始,当时一路忐忑回到宛若死城的上海,如今回忆起这段旅程仍心有余悸,而回嘉定寓所后独自隔离的经历更是毕生难忘。不曾想疫情两年多来始终未曾消散,且随着病毒的不断变异,愈演愈烈的趋势愈发明显。期间数次计划回多伦多探亲,但每逢长假似乎都赶上疫情反复的时候,加上上海教育部门常会“建议”教师和学校管理人员不要离境,因此机票是订了又退,退了又订多次。归乡的冲动也像潮水一样起伏不定。我知道远在异乡的妻子也经历了多次想回而不得的困境,更何况岳母近年来开始卧病在床,她的内心之苦非常人所能体谅。

今年夏天,我决定再也不能蹉跎了,生活不能再完全受疫情的摆布。2022年上半年的大部分时间,上海都在与疫情搏斗,许多地方封了开,开了封。不少人整整三个月被关在家里,也有人被困在工作单位三个月不能回家,相反的经历,一个厌倦了家中四壁,另一个有家不能回的煎熬。6月1日上海解封后,居民蜂拥而出,城市生活似乎瞬间恢复了原样。解封当日,我来到嘉定安亭最热闹的地方,思绪却依然停留在寓所里每天超20小时的状态,看到人来人往,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解封当天,我就购置了返回多伦多的机票。

这次归乡之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英文核酸报告轻而易举便可获取,登机前的抗原检测现可以在家中轻松完成,到机场填写的健康信息申报表也与其他地方大同小异。飞机上的乘客和空乘人员也都非常放松,该吃吃,该睡睡,该聊天就聊天,只要始终佩戴口罩即可。这种情形比两年前冬季从北美回上海时大有改善,记得那时人人如临大敌,机舱肃穆得像灵堂,有人还穿着防护服、防毒面具和塑胶手套,有人坚持十几个小时不进食。可见两年多来,与新冠病毒共存,人们对这一无形的敌人已有了很大的改观。

上海和多伦多的机场仍然反映了中美两国政府对疫情的不同态度。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空荡的候机楼内商店基本都闭门谢客,我只找到一家很小的咖啡厅和两家免税商店勉强营业,咖啡厅供应的仅有咖啡、蛋糕和几种面条。我到店时只有两名服务员,我匆匆买了一杯拿铁便匆匆离开,感觉自己好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多伦多皮尔逊国际机场内却是许多地方人满为患,虽然大部分旅客也戴着口罩,但在一些餐饮区内的旅客喝茶聊天神情闲适。入关更是简单,登记完自动机器后,海关警察只问了一个问题,关于入境原因,我说回家探亲,她眉毛一扬,You are good to go!

父亲最近一直在劝导我应该设法把家人集中到一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真正过上幸福的生活。我理解他的想法,也能在我脑中重现那种几代人同堂的天伦之乐。有几年,我们确实过过四世同堂的日子,年龄最大的是我已过八旬的奶奶,年龄最小的是蹒跚学步的儿子,每天的晚餐母亲总是做好多菜,然后都是六口人一大桌吃饭,回想起来当时有很多很多快乐和温暖的回忆。

2012年的一次决定把这个大家庭开始分散成了几个部分,最远的一个部分去了国外,另外几个部分也分散在上海的各个地方。我是这次转变的始作俑者,原因是追求更好的生活,也可能是为了建设更好的家。至今我也不想质疑当时这个决定的正确性,但在这十年间,家人因为我的这个决定所承受的种种旅途颠簸甚至悲欢离合是不言而喻的。这个决定最大的一个后果,还是再也回不去那个记忆中的大家庭了。随着今年年初母亲的离世和另外三位老人的慢慢变老,虽然我已努力维系这几个散落各地的家的部分,但我对家人,尤其是几位老人的内疚之心日渐强烈。

十年前的决定已成定局,我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因此也只有尽我所能弥补我在家人那里欠下的孝心和关心。人生的决定本就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只是因不同的价值判断而作出的不同的选择。人生其实就是探索生命的不同可能性。显然,我带着妻儿所尝试的生活道路已经不是父亲和岳父所设想的那条标准答案,或者说是常规答案,相信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这种可能性也能结出幸福生活的果实,也能建设一个更好的家,虽然短期内可能仍然要面对一些艰难困苦。

凡是一个正常的人都是想回家的,因为归家是一个很特殊的,也是每个人必须的情感需求和心理体验。我发现,归家其实并不是简单地回到某个叫做家的地方的过程。归家有时候是想要回到某个地方或者某所房子,那是一个人在心灵深处或者是梦境里经常访问的温暖地方。归家有时候是想要见到亲爱的家人,那些随时随地都准备好为我付出爱的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牵挂的人,也是构成我努力奋斗的理由。归家有时候或许是想要逃离那个无时无刻让我扮演着某种不一定是你自己的外面世界,回到一个可以释然做回自己的安全空间。

每一次回到被我内心认可为家的那些地方,我的身心都会得到某种放松和滋养。从这些地方回来,我经常感觉自己是一个崭新的人,对生命有了新的视角,对困境有了新的解决方案,对未来有了新的希望。平时非常繁忙的工作,还有各种各样的生活责任和压力让我感觉有时候迫切需要休息和充电。在家里的时间大都是在宁静和快乐中度过,我可以说着平时工作和社交状态不会去说的话,听着亲人和朋友说的我平时不太会讲的故事,有时候是听了很多遍的老故事,比如说听岳父吹嘘了一百遍的他年轻时的奋斗故事。归家和

家,是亲人团聚之地,亦是流动着的概念,有亲人在的地方,也同样可以称作”家”。现居学校附近的公寓,虽舒适,但远离家人,难以感到家的韵味,丈人的”寝室”之称甚是贴切。家应是长期定居之地,过往十年辗转五个住所,若是加上偶尔回乡,则更是七处之多,这让”家”的概念变得模糊。

安亭之名,似在提醒我该停驻脚步。长久地缺乏回家的归属感令人忧虑,遂开始思索下一阶段的家在哪里,该如何呈现。过往十年,学习、工作、儿子的教育优先,家并非影响决策的关键,几经迁徙,不甚要紧。但随着年龄增长,渴望一个稳定、长期的家愈发强烈。

这个家应是属于自己的房产,容纳家人欢聚,倾注心力与情感打造,契合家人的喜好与习惯,提供宽敞舒适的空间,可静心阅读、聚会会友。不同人生阶段有不同的目标,年轻时激进、偏颇,中年后应调整,更富弹性、平衡、稳健,激情挥霍的时间愈发珍贵。人生至高的追求便是幸福,而一个稳定的住所则是幸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值得倾力追求。

“居无定所”和”颠沛流离”常用于描述生活的不幸,虽不至于此,但显然为家人筑建一个长久稳定的家迫在眉睫。经此思考,”安家”确立为人生下一个阶段的重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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