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濮一战确立了晋国问鼎天下的格局,昔日与晋文公恩怨纠葛的晋国,如今作为霸主,自然要恩怨分明。往昔流亡时,郑 国未表敬意,城濮之役,郑国又投楚阵营,如此国仇私恨,不可不报。郑国深感危机,遣使晋国示好,甚至 “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但终究未能感化晋国。

巧合的是,在秦穆公 治理下,秦国称霸西戎,也有向东扩张之意,晋文公干脆联手秦国共伐郑国。晋军驻扎函陵,秦军驻守汜南。危难之际,郑国大夫佚之狐对郑文公进言:“吾国危矣!若使烛之武往见秦君,秦师必退。”郑文公从之。烛之武辞谢:“臣壮仕之时,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实则烛之武言含怨意,年富力强时未获重用,如今有事才想起他。郑文公曰:“寡人不能蚤用子,今急而告之,寡人之过也。然郑国亡,子亦无利乎!”烛之武应允。

深夜,烛之武缒城而下。见秦穆公,曰:“秦晋围郑,郑国无计避祸。如灭郑以利君,何敢以亡郑之细故劳君?越过晋国,弘远秦图,君亦知其艰也。何可灭郑以肥邻国?邻强而君弱也。若舍郑,以为东道主,秦使往来,供给所需,君非有亏。况君昔受晋君之赐,允赏焦瑕二地。君以为知乎?晋君朝济河,暮筑城以备君,此君之所见也。晋国,何足餍也?郑境为其东藩,将广其西疆。不损秦而伐晋,愿君深思。”

不得不承认,烛之武极富外交才干,作为郑国使臣,他最重要的职责是为郑国谋划,但说服秦穆公退兵的任务摆在他面前,秦穆公与郑国素无交情,为何要保护郑国?烛之武必须从秦穆公的角度为秦国谋算,除了以言语打动人心外,他还巧妙地利用切实利益,以利诱之。烛之武首先从秦晋郑三国地缘关系切入:秦处西,郑处东,晋居中阻隔,以当时的交通不便,跨越邻国以控制外围疆土几乎不可行,更何况需要跨越的晋国正值强盛,灭郑对秦毫无裨益。反之,保留郑国,郑国承诺为秦国使商往来提供便利,对秦国而言虽非大利,但无损无益。单纯如此还不够让秦军退兵,秦晋盟友,虽灭郑无法为秦带来直接利益,可秦国完全可以以此为由向晋国索求好处。烛之武显然早有预料,故而使出了一招杀手锏——挑拨离间。秦晋之间并非铁板一块,晋惠公时期两国曾爆发矛盾,即使晋文公时代,这种矛盾也仅是潜伏,并未显露。事实上,晋国本身的存在阻碍了秦国东进之路,秦晋之间存在着深刻的地缘矛盾,虽然晋文公和秦穆公都在克制这种矛盾,这种矛盾却始终客观存在。烛之武抓住这个矛盾大做文章,向秦穆公指明晋国的强大实则是秦国的隐患。秦穆公何其睿智,深知:国际政治无永恒的敌人与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秦晋之间的矛盾迟早会全面爆发,在那之前必须想方设法削弱晋国实力。

于是,秦穆公与郑国订盟,遣杞子、逢孙、扬孙守卫郑国,而后撤军。晋国大夫子犯劝举文公追击秦军,晋文公曰:“不可。无其力,不至此。因其力,而害之,不仁也。失其所与,不智也。因乱生变,不义也。吾归矣。”亦撤兵离开郑国。不得不承认,烛之武除了个人精明,也颇有几分运道。若秦军退兵后,晋文公铁了心要单独灭郑,以郑国的实力,亡国之祸依旧难逃。而秦国对郑国存亡之事本就不甚在意,留郑国的目的是牵制晋国,却不会为了郑国而与晋国兵戎相见。好在当时还受周礼约束,相较于灭郑,晋文公更看重霸主的信誉,这才使得郑国免于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