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入海口的壮阔景象

公元723年,唐代诗人王之涣登上山西蒲州鹳雀楼,极目远眺,浮想涌动,吟出了“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的千古名句。黄河入海流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一直以来,人们都深感好奇和向往。

终于,我来到了山东省东营市垦利区的黄河入海口,一睹这自然界的奇观。

沿黄河三角洲自然保护区的带状公路驰向入海口。秋高气爽的时节,保护区俨然成了芦苇的海洋。两侧芦苇结成丈高的围墙,汽车在中间穿行,仿佛劈开了苇海。芦花正在盛放,迎风招展,飘进车窗,似雪花飘舞,似飞瀑倾泻。随着汽车加速,芦花如雪崩般向后退去。游船码头到达眼前,码头前是黄河的最后一段河道,一河浑浊的黄水奔流向大海。

弃车登船,游艇顺流而下,驶向海天交际处。黄河从青海巴颜喀拉山北麓发源,经过九曲十八弯,流经5464公里,途经九个省区,跨越5400米落差,最终在这里汇入渤海。

远处是海天一色的滩涂,驻扎着成千上万的候鸟。在远方的微光中,一列长腿鹭傲立如天边的巨人,水面上映出它们的倒影。鹳、鹤、雁、鸭等飞鸟成群结队,悠闲地觅食。突然,受到鹞隼之类的猛禽惊吓,它们成片飞起,瞬间铺满天空,但很快又旋回落下,继续自在悠闲地觅食。船头微微一晃,拦门沙——河口底部沙堆的门槛便过去了。

黄河流经黄土高原,带走了大量的泥沙,年平均输沙量达16亿吨,每立方米水含沙量为35公斤。唐代诗人刘禹锡曾写道:“九曲黄河万里沙。”千年万年,黄土高原被冲刷得沟壑纵横,留下了犹如我陕北老父脸上抹不平的皱纹。历史朝代中,黄河从郑州东北流去,频繁决口改道,逐渐淤积出富饶的华北平原。于是,我们的祖先从黄土高原迁徙到东部平原,从周到秦的开发史,其实就是一部东迁史。在神话传说中,精卫鸟向东飞过太行山便可到达大海。而如今,华北平原已成为哺育我们的故乡。

儿时,我曾在母亲工作的黄河泥沙室内见过水流冲沙模型,科学家们正在研究黄河淤积的规律。黄河每年在河床中淤积的泥沙达4亿吨,河床平均每年抬高10厘米。年复一年,下游的黄河已成为“悬河”。如今,黄河下游滩面高于新乡市20米,高于开封市13米,高于济南市5米。这座“悬河”完全依靠两条夹岸大堤的保护。我在花园口下乡期间,每年冬天都要加高加固黄河大堤。70多年来,黄河再也没有决口。1997年11月截流的黄河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有效地实现了防洪调水冲淤的功能,保障了黄河的百年安全。

“快看!快看!”惊呼声此起彼伏。船前方的海水,一半浑黄,一半深蓝,两种鲜艳的色彩将大海一分为二。船上情绪一片激动。拐过一个弯,船停在海水的黄蓝交界处,向前望去,分界线一直延伸到天边。我压抑住胸中的澎湃,仔细观察海水。黄色浑浊,蓝色深邃,泾渭分明。海水翻涌着巨大的漩涡,似乎要把黄和蓝摇开、冲破、撕碎,但只能造成犬牙交错,彼此的分界突也突不破,化也化不开。黄还是黄,蓝还是蓝,就这样对抗着、侵蚀着、纠缠着……

黄色的一方仍然是黄河,蓝色的一方就是大海。黄色代表着祖国,蓝色代表着星球。黄土文明要融入海洋文明,经历了多少历史纠缠,产生了多少情感交织,蕴含了多少努力和奋斗。但黄河终究要流入大海。走向世界是我们的祖祖辈辈的梦想,这个梦想正在我们的手中实现。黄河正以万钧之势冲入海洋,不可阻挡,势不可挡!最终,黄河水将与海水完全融合,成为大海的一部分,而泥沙将沉淀到海底,历经千年万年,堆积成新的陆地。

我在垦利博物馆的陆域变迁图中看到:黄河到达河口后,堆积成三角洲,每年造陆三万亩,垦利的面积不断扩大。春秋战国时期,垦利还是一片汪洋,如今它昂首挺胸,面向东海。

李白《赠裴十四》诗云:“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黄河的胸怀,就是如此宽广吧!(廖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