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让我构想仓央嘉措的样子。

是那个门巴族少年,用情歌吟诵着不谙愁滋味的时光,还是那个大雪夜,褪下袈裟,换上世俗服饰,沿小门密道私逃出布宫的喇嘛?是流连在拉萨街坊酒坊中放浪形骸,俊美容颜里难以掩藏忧郁的年轻贵公子,还是在青海湖畔悄然入定,飘然而去的落寞僧人。

说真的,我无法确定。

每个角色,都仿佛是他,却又不是他。就像红尘中,我们扮演的每一个角色,似乎都是我们,却又似乎都不是我们。

假面与真实,幻影与真实。

徜徉在香雾缭绕的经殿,绛红僧袍间或闪过,如窗外的日影斑驳,这样的温柔与静谧,轻易触动了心底的幽微,仿佛什么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我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那首流传已久的诗篇。

那并非他的诗作,却因他而广为人知,也诉说了他的心怀,就当是他写的吧。

那一天

我在经殿的香雾中闭目沉思,

忽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转动着所有的经筒,

并非为超度轮回,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朝圣之路上,

并非为觐见佛陀,

只为贴近你的温暖;

那一世,

行转山转水转佛塔,

并非为修来世福报,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寺院中的阿卡

人们往往认为汉族诗人众多,唐诗宋词浩如烟海,成就之高令人惊叹,少数民族的诗歌同样出色,他们对文采同样重视。

行走于西藏、蒙古、新疆,你时常会遇见那些信手拈来就会吟唱歌谣的人——即兴创作诗歌,成为他们语言中极为重要的部分。那些歌词中美轮美奂的比喻,充沛饱满的情感,令人心神荡漾。如果非要说存在差距,那只是落笔为诗的条件,逊于汉族而已。

藏族人十分重视诗歌的学习和传承,在藏传佛教寺院教育体系内,有大小五明的细致分类。“明”,即知识之意,在小五明中,针对诗歌的系统学习就有两类之多,可见其重视程度。

藏传佛教历史上,许多高僧皆是诗人,如噶举派的祖师米拉日巴,萨迦派的祖师萨迦班智达,格鲁派的祖师宗喀巴,以及在汉地名气最大的六世仓央嘉措。他们都是最优秀的藏族诗人,而且诗作都有汉文译本传世。

简而言之,米拉日巴尊者以自然入诗,萨迦班智达尊者以道德入诗,宗喀巴尊者以宗教入诗,仓央嘉措则以情事入诗。

眺望远方的阿卡

仓央嘉措有一首广为流传的诗:“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在宗喀巴尊者的诗作中,也有许多类似的诗:“禅密之笔绘出佳妙身,腰肢秀美好似青柳枝,脸庞丰润好似月亮圆,双目清澈红唇如莲之娇艳。”——这是宗喀巴尊者在冥想时礼赞空行母的诗篇。同样是充满了对女性的赞美。

如果涉猎稍微广泛一点,我们可以看出,同为格鲁巴的世系传承,在诗歌创作上,宗喀巴尊者对仓央嘉措有着极为深远和微妙的影响。

只是,宗喀巴尊者的境界在于道,而仓央嘉措则着眼于情。

雪山下飞舞的经幡

那一天,我闭目沉思良久。

我在想,仓央嘉措成为一种流行,一个符号,虽然俗套,但又何尝不可视为一种缘起?许多人因为他的诗,因着这位传奇的,会写情诗的喇嘛而产生了解西藏,了解藏传佛教的兴趣,一开始只是浅薄的好奇,在遥远的未来,却未必不可以成为解佛法,求证正道的缘起。

仓央嘉措的诗,倚赖译者的水平,译得好的,如民国时期曾缄的版本,让人情思绵长,译得不好的,平淡如话(倒也不失其本味)。以汉文化的文学标准而言,即使是译诗的水平,也不能算一流,至多是个二线,只是深情绵邈,令人难以忽略。

他的诗,深情如此,细究其心事,又平淡如水……

是那么渴望得到自由和爱情,却始终求而不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